瑃燕和兴国夫妇是古奇的好友,大学毕业后一直定居北京,以画为生。用来居住的公寓和夫妇俩作画的工作室分别位于走廊两侧,是两间几乎完全对称的Loft,左手绘画,右手生活,时间在这里由主人来选择。而两种空间,不同格调,不同的日常功用让即便相同的空间结构也透出各自独有的味道。
以白和本木色为主调的起居室,一整面墙的书橱和拥有大餐桌的开放厨房散发出和主人一样随性好客的气场。 客厅一角的玻璃橱柜中摆放着瑃燕自己烧㓡描纹的青花小瓷器和手作羊毛毡,当我们在集体围观二楼卧室窗边那架旧的黑色的儿童钢琴时,兴国老师讲述了瑃燕如何辗转地从旧物堆积的亲戚家把这架伴随她童年的玩具翻出并带回北京的故事。它除了静静地立在二楼卧室的窗边,也正好悠悠地漂在工作室画布上的海里。
一步跨过走廊,对面的工作室正收纳着南面温暖的阳光。相比起公寓刚刚好的舒适度,画室里随意放置的绘画材料、沙发上翻开的吕西安画册、以及未完成的架上画作都表明这是一个更适合收集灵感和创作的自由空间。整个loft只留有一架楼梯,通往完全敞开的二楼——专门用来放置两人的画作。东西两面对视的墙上分别挂着瑃燕的新旧系列作品,油画的厚重,水彩的梦幻,从中也能看出她绘画的表达轨迹和风格转变。
如果说居住的公寓是兴国和瑃燕二人世界里日常平静的生活,那么工作室就是他们对生活态度的反思和升华。就好像两座相邻形似的Loft也能产生完全不同的味道,夫妇二人在工作室里也可以完全独立创作,互不打扰,画风迥异又互相审视。生活中的变动也渐渐影响着他们的创作风格,从总是拥有奇幻漂浮乐园一样的海面,到有关悲伤和毁灭的古典童话,瑃燕说,只有面对内心,绘画才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式。
(一)坐看生活之味
采访者:这个公寓的整体风格是你们亲自设计的吗?
瑃燕:一开始我们两个原本打算弄成工作室的设置,白色的工作室,设计单纯一些,画放进去看起来也好一些。但是没想到装修过程中出现了很多意外,没办法扭转,所以改变了最初以白色简约为主的设计,地板换成了灰色,橱柜也变成了木色,风格上就和之前的想法出入很大,很多地方都改了,以实用为主。当然还是尽量做到视觉上的简洁、朴素。
采访者:装修屋子的时候你们两个人的想法一致吗?谁负责拿主意?
兴国:基本上还是一致的。家具是一点点添置的,夜里醒了对着新成员(家具)还看上一会儿,美滋滋的。墙壁上这些白色的管道都是我们自己刷的,和墙壁成为一体,隐藏了这些东西才能把视觉空间交给家具和作品。
采访者:看得出来整个房间的色调很统一也很雅致,这个屋子里你最喜欢呆的地方是哪里?有最喜欢的家具吗?
瑃燕:喜欢沙发那边的角落,又可以躺着又可以坐着,比较放松。在这个屋子里最喜欢的摆设是我们的餐桌,可以当摆设也很实用。从二楼卧室望下去可以看到楼下客厅的画,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自己的画还是挺幸福的。
采访者:画室和那边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正在画的这个系列背后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瑃燕:正在进行的画是为我明年的个展准备的,有两个思路,这个是一个美少年的故事,圣塞巴斯蒂安,与信仰、美丽和毁灭有关。还有一个花园系列,是一个悲伤的奇幻故事,一个很美好的场景但是暗藏杀机,还有一些恐怖的游戏,一个魔术师,有点大变活人的感觉,是游戏但也可能是现实。
采访者:能讲讲圣塞巴斯蒂安这个故事是怎样的由来吗?
瑃燕:圣塞巴斯蒂安,一个基督教徒,他是国王卫队的队长,英俊少年,特别美,很多人都爱慕他,国王也爱上了这个少年,可少年宁死不从,于是国王就下令把他射杀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对美的伤害和毁灭的阐释。
采访者:在工作室里创作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过渡过程?
瑃燕:在生活状态稳定的时候,可能达到一个不算是顶峰但是无法前进的时候,就会卡在那里,需要重新建立和创造另一个最佳状态的时候,一定要首先选择毁灭过去和从前的种种。想安静地画上一个小时,那需要四、五个小时不被打扰。我觉得画画是养出来的,非得闲、静下来,才能入境走心。
采访者:和过去的画作相比,现在有尝试创作完全新的东西吗?
瑃燕:以前也尝试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青花制瓷和布料拼贴。但我还是对传统的画画工具有一定理念,喜欢油画本身最传统的材质,颜色本身的质地。现在对水性材料很感冒,水彩跟纸互相渗透的过程很带劲。因为之前我刻意去回避一些对人物五官的描绘,突出肢体形象和动作用抽象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意思,结合我之前的创作再加入新的元素,尝试了纯色点的叠加来体验这种语言的纯粹性,反而增加了叙事的可能,想让作品更纯粹更抽象。当每个人用不同的故事去诠释我的作品的时候,我觉得作品更有开放性了。
采访者:创作多数情况下是痛苦的,以前的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瑃燕:有的时候会觉得不顺,但不顺的同时又有了新的启发。以前精神状态很好的时候,画卖的特别好,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些波折,可能我就停留在那个阶段,一直做着重复的事情,不可能会有反思,我应该要感谢那些困难让我变得成熟。完全避开市场创作出新的东西,这个过程需要长时间的自我修炼,从苦难中寻找东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风格会转变,因为要摆脱掉之前未经世事的想法,挖掘自己内心更深处的东西。
(二)两条既独立又相互审视的绘画轨迹
采访者:听说你和兴国老师以前是同班同学,你们两个人当时在学校是什么样子?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瑃燕:上课、恋爱、打架。我俩都挺看重画画这件事的,嘴上不服气,但心里彼此挺欣赏的,打着打着,既然谁也赢不了,干脆互相收编了吧,还能多点交流和鼓舞。
采访者:你们都是画家,从你的角度出发,你觉得两个人的作品有什么最直接的不同点?
瑃燕:我们两个的画拿出去给人看的话,一般都是我的容易被人看懂,可能从形式上我更容易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反馈对于我来说很好,接近一个成熟的状态,从以前的写生到现在轻松地去创造,我想让作品更贴近我自己也更贴近别人。现在创作还相对算是一个比较顺利的过程,是真实的呈现,而且画画也不全部是一个技术性的东西啊,它还有情感的诠释。每次画完都会觉得我的身体被抽离掉了什么东西,会轻松很多,我想这就是真实的感受。
采访者:看来你们创作的思路和主题都不一样,那么平时彼此在绘画方面怎么交流呢?在工作室一起创作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会互相影响吗?
兴国:我对她的画总是以鼓励为主,但她对我的画总是毫不客气的指出她觉得不好的地方(笑)。我们属于互相影响,她是女性思维,我比较独立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拒绝特别像。现在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每个人都有一间工作室,我一般创作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但是她不一样,她喜欢画画的时候我在旁边活动,多给她的作品指点,她比较在意旁人的看法。我们在生活上没有很早进入到一个特别顺的状态,她现在的画风和之前的差别很大,很多事情在催促她、造就她,好像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力量。这是一个非常孤独和难熬的过程。
采访者:在你的创作和思考的过程中,有没有你比较欣赏的中国艺术家?或者能带给你影响的艺术家。
兴国:说到中国当代的艺术家,隋建国的一个作品表现的是中国和荷兰的一个距离,他用物理的角度来说明荷兰桃花源般的生活与中国现代人生活之间的天堑,看他的作品我会有一种触动。艾未未、徐冰都是很好的艺术家。
采访者:大家一提起中国的当代艺术,都会想到市场泡沫的存在,那你对于现在中国的艺术市场是怎么看待的?
兴国:实际上一个有修养的艺术家只要偏执起来,早晚会成功的,这里存在一个接受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沉淀留下来的才会是最好的东西。举个可能不一定恰当的比喻,市场就像一个亦正亦邪的小孩,很多艺术家想着追随市场和大众,虽然这也是呈现艺术品的方式但却绝对不是最佳的状态。其实刚好是相反的,市场的初衷是想跟着你走。
采访者:作为一个年轻画家,艺术品收藏对你们来说重要吗?特别是现在,在中国人对艺术的接受程度并不是很普遍的环境下。
兴国:良好的收藏环境对艺术家,尤其是年轻艺术家来说很重要。 可是,中国收藏环境的现状比中国艺术现状还要糟糕很多。一方面,买画的人大多是抱着投机谋取暴利而不是喜欢的心理买艺术品;另一方面,很多人购买力强大,但是宁愿把钱花在房、车、包等实用的物质层面,也有一些人是觉得没有深入而不敢接触。我觉得只要想做艺术家,就要真正的用心去坚持,等待属于他/她作品的伯乐。
采访者:艺术品收藏这个领域,不是所有人都热爱而且又能买得起,可能有些年轻人很喜欢但却买不起。
瑃燕:艺术品的种类有很多,也不一定都属于巨资,比如版画就很便宜。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收藏艺术品,任何层次的买家只要是喜欢这幅作品并且买得起就很好了,对于你说的问题,有人可能会花几万去买一个包,而不会花几万去买一张画,可能对于他/她来说这个作品没有意义。我们不能强迫所有人都看重艺术品,追捧和热爱艺术品,艺术品只是为了懂得欣赏它的人而存在。
(三)画画,是最好的自我治疗
采访者:每个人一开始都会有一个创作的缘由,画画对于你来说是什么?
兴国:画画是一个极其漫长的道路,也是泥泞的,这要看自己怎么去选择,是愿意走一条很少人接受但是知己很多的道路,还是愿意选择一条大众的道路?我们两个在冥冥之中就选择了一条不是那么被大众所接受、但是喜欢的人会很喜欢的路。这条路虽然很难走,也会面临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但只要是内心真正喜欢并且是自己所选择的,就应该尊重自己内心真正的表达,然后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终究会有回报和结果。假如我选择一个轻松的职业,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多好,为什么要去选择画画?但是随着时间的沉淀我反而会觉得,如果没有这些画我的生活该怎么办,我就没有精神支柱,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我停止了画画我就没有办法去证实自己心中的疑问。即使画画再艰难,当我拥有了我作品的那一刻我觉得它值了!这些画的价值问题都是附加的,对于画画的人来说只需要自己感受画画的力量。
采访者:你们现在专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又能给别人带来影响,相比很多为了画画而生存,又或者是为了生存而画画的人算是比较纯粹的了。
瑃燕:画画在所有的前提下都是最重要的,我的工作方式是一个自我治疗的过程,如果我不会画画,那我不能想像该是怎样活着。
采访者:除了画画以外,今后还会尝试一些其他的创作吗?
瑃燕:我觉得会有,我现在有尝试做了一些青花的东西,一些瓷板,创造这些都是需要和作品相互沟通的,就比如现在我们之间的聊天,互相交流思想,彼此尊重对方的意见。
采访者:谈了这么多以前的经历和你们这个小家发生的过往,对于未来你们俩又有什么样的计划呢?
兴国:未来无法计划,只有方向,就是好好生活下去。
瑃燕和兴国的画作
采访:圃生、polka
摄影:chenchenchenchen、墨白
编辑:Dora